娃娃走在大街上的時候,見到的人也無非暗歎一句,好一對俊俏的父女罷了。然而這個“當爹”的似乎不太喜歡那個孩子,這麽吵嚷的大街,他連手也不肯拉。“孩子”走累了讓他抱,他也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。孩子長得分明水靈,偏生頭髮跟冇有爹孃照管的野孩子子一樣,亂糟糟的披散在腦後,亂了就用手抓一抓。那女童也不甚乖覺,一路都在要吃的。看見賣糖葫蘆的經過,就說“爹,我要吃糖葫蘆。”看見賣豆花的吆喝過去,就說:“爹,我要...-
事實證明,有些事情多往“壞處”想想是對的。
老白找準了地方便不再客氣了,腳尖一點,躍上正中唯一的桌台。沽清隻見那“男童”身上的衣服忽而變成了純白長裙,青絲隨之披落,化回了女童模樣便知壞了。抬腳就要往門外衝。
白素貞也不去追,隻扯了鬢間一縷長髮在手指上繞著,繞到髮尾時手心自下而上翻轉成一個蘭花指,屋裏的燈便忽而大亮了。
本就緊閉的窗欞門扉,也統一的被一道透明的結界籠罩住。
她就是來抓你的,又哪裏會讓你有這個機會跑。沽清急的掏出了長劍去撬也無濟於事。
他們一早知道錢塘縣裏鬨出了這麽大的動靜,王道靈必然會將主意打到許家村來,所以早在村裏布了埋伏。便是沽清看到的那些“大孩子”,也都是白府裏的妖幻化出來的。
沽清的道行淺,看不出箇中道道,迷迷糊糊的裝了法海和老白這兩個“童子”回來都不自知。
白素貞的女童模樣,生的水嫩嫩,坐上高台以後還無意識的晃動了兩下小腳。
化成了“男童”的法海禪師則安靜的多,一直悶聲不響的穿梭於幾個孩子中間,像個老實持重的小大人。
沽清整個人都嚇傻了去,“小女童”的興致卻高昂的很。小白鞋一踢踏,從桌子上蹦了下來,對著“小男童”光溜溜的腦袋和孩兒麵就是一通揉搓。口裏還要冇個正經的調侃:“你幼時長得就乖乖,我喜歡的緊,下次......我們就這樣玩玩兒吧。”
法海禪師不明所以的問:“哪樣兒?”
白素貞就賊兮兮的靠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,小和尚的眉頭便又蹙起來了。一臉嚴肅的伸出胳膊推她,她就邁著小短腿噠噠的追過去,兩隻胳膊不夠長便翹腳在身後摟住,繼續冇羞冇臊的掛在他頸窩裏蹭,口中窸窸窣窣的也不知說了什麽駭人聽聞的‘壞主意’,氣的裴公子一怒之下又將她抱回桌台上,堅定無比的回了三個字:“你休想!”
白素貞卻隻管咯咯咯的笑。
一旁的沽清似乎是窺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,一麵往後退著,一麵用一種十分怪異的眼神瞪向白素貞。
白娘娘就笑眉笑眼的由著他看,最後還是法海禪師看不下去了,走過去解釋了一句。
“她讓我跟他一起去學堂搶糖葫蘆吃,你莫瞎想。”
沽清聽後也隻管點頭,一直點。傻子都能看出來,他臉上寫了三個大字:我不信。
屋子裏的孩子不多不少整整九個,丟的那幾個都堆在這兒了。但是臉上的顏色極其不好,甚而有幾個麵色都發了黃,很有一些老態龍鍾之態了。
白素貞問法海禪師:“還有的救嗎?”
法海禪師便言簡意賅的回:“渡修為固魂魄,殺蜈蚣精。”
白素貞手袖一抬獵出一道白練,徑直捲上沽清的脖子拉到跟前,奶聲奶氣的說:“我男人說要殺蜈蚣精。你聽見了吧?”
沽清聽見了,也知道這兩個祖宗找過來便是無處可逃了。但是他冇有那個膽子,他不知道洞裏的蜈蚣精和白素貞哪個道行高一些。也不知道王道靈會不會突然趕過來,還有那個天樞真人,她會幫哪一邊,這都不好說。
萬一,白素貞贏了。
那他做了這麽久的幕後推手,她會放過他嗎?
再萬一,白素貞輸了。
王道靈和蜈蚣精會放過他這個通風報信的“叛徒”嗎?那都是能吃人的!
沽清不知該如何選擇,也不想選擇。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,馬上離開這個是非地。
他對白素貞插科打諢的說:“娘娘想是糊塗了,我不過就是個跑腿打雜的,哪裏知道那許多事情。偷孩子的事兒,全都是我們掌櫃的王道靈和蜈蚣精合夥商量出來的,您要算賬也都去找他們,又何必來為難我呢?”
白素貞笑說:“那確實不好為難你了。你隻同我講講,那日捕快們看到的青宴是怎麽回事?”
沽清說:“娘娘,您自來心思通透還用得著細問嗎?我不過是個四處遊方騙錢的道士,哪裏能有幻化人形的本事?這些全都是王道靈那個□□精,趁著夜色故意裝成青爺來混淆官府視聽的。我在他店裏打雜,初時無非就是為著幾塊銀子,哪裏會想到,這個妖道夥同蜈蚣精成日就做這種喪良心的買賣。”
“這麽跟您說吧。我在他這兒也是受足了氣了,早就想離了這地界了。您要是能允了我,事情鬨出來以後放我離開,我便帶您去蜈蚣精藏身的山洞。不然,隻要我一天不說出蜈蚣精的居所,這些孩子就有多熬一天的危險。”
沽清說完,臉上又勾挑出一抹得意。
“你若動氣弄死了我,我就讓這茅屋裏的孩子一起陪葬!”
沽清今日的這番話,其實早在他的腦海中編製過千百回了。做了虧心事,總怕鬼敲門。他也防著白素貞一手的。
然而白娘孃的臉上卻冇有一絲一毫的惱意。
她扯著沽清的頭皮拽到自己近前瞅了瞅,還算是挺端正的一個男子,偏生做了個道貌岸然的人渣。
她對他說:“人的事兒,我不管。妖的孽,我才收。你在我麵前嘚瑟也冇什麽用,你在陳離麵前能嘚瑟起來纔算本事呢。”
隨著白素貞那身話落,茅屋頓時被打的大開,一眾舉著火把的官差不知已經在門外站了多久了。
沽清這方反應過來,是著了白素貞的道了。
他說她今日怎生同他聊了那麽多?!她能動手什麽時候廢話過?!
白素貞又晃動了兩下小腿說:“我當了‘婦人’以後脾氣秉性確實溫和的多了。”
白素貞用白練將沽清捆了個結實,一路扯著他在地麵上拖拽過來,仰著小腦袋對陳離道。
“方纔的話,您也聽清了。在場的人也都能給做個旁證。我一會兒還得帶這孫子去找蜈蚣精,裏頭架勢一拉開可就誰也顧不上誰了。乾脆讓師爺把剛纔的話記下來,把手印先按了吧。”
陳捕頭等人,其實還在嚴肅的發傻。
他們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莫名其妙的......驚悚的感覺。
兩個看著隻有四,五歲的奶娃娃,一個老氣橫秋的在治一群看著比他都大的孩子。一個隻用一根白繩就能輕鬆拖拽著一個大人,還條理清晰的告訴他們自己要去跟蜈蚣精打架。這樣的畫麵,換成誰都要愣眼。
然而就是由著你愣著,事實也還是擺在眼前的。
白素貞等裴文德在裏麵處理的差不多了,就一手扛著比她大了兩倍不止的沽清,一手拉著小和尚歡歡快快的上路了。
她對沽清說:“我已經在城中放出了訊息,你投靠了我白府一邊。王道靈是什麽性格,你伺候的久,比我瞭解的深。要不要指路,你便自己看著辦吧。”
沽清被她扛了個倒栽蔥,漲得通紅髮紫的腦袋,太陽穴都跟著嗡嗡嗡的響。
茅屋門口的官差由自目送著兩位“童子”遠去,有好事者實在冇忍住的,湊到陳捕頭跟前耳語了一句:“這倆個.....到底.是個啥呢?”
快要走出他們視線的兩個小背影,卻在這句話的下一瞬,忽地騰雲而起,直衝廖峰山而去了。
緞白的妖雲掩住了白素貞蜿蜒的蛇身。眾人隻覺眼前雲幕一晃,再看不到人影了。
捕頭陳離默默搓了一下掌心上的冷汗,對著湊過來的好事官差就是一記腦瓢。
“能是啥?會飛!冇看見嗎?!你說會飛的是啥?!早跟你們說過白大仙是仙,她都讓我看到過我死去的爹!......還看什麽看?天上的神仙不能隨便看,看完就要掉下來砸死你的不知道嗎?回衙門!”
與此同時,閉目正坐的王道靈剛剛為自己卜了一卦。
六三爻辭,主凶。
他算是半個修道之人,知曉惡事做儘必生動亂,再眼見這個時辰了沽清都未回來,隱隱便已有了些預感。
王道靈看著手中的卦簽。六三,瞎了眼睛卻要看物,跛了腳卻要行走,這是勉為其難,猶如踩著虎尾巴,終將為虎所傷。再呆下去,不會再有好果子吃的,他必須現在就離開錢塘縣。
王道靈自開藥鋪這段時間便冇少在兜裏劃拉銀子,此時雖未賺的夠本,瀟瀟遙遙在人世間過上幾十年富貴日子倒是足了。待到一切收拾停當,他悄然推開了藥鋪後院西北角最不起眼的那扇木門。
門的後麵備著一輛馬車,是他今兒早起讓沽清準備的。
他近些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,東西早備在那裏也早多一些安心。王道靈隻是冇有想到,這個東西會這麽快派上用場,也更加冇想到,他的腳剛踏上馬車的板子,車上的簾子就忽然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撩開了。
青衣青衫的公子就斜倚在軟緞上,執著他預先擺放好的酒壺仰首喝下一口,三分風流醉態的說。
“看不出,王掌櫃的竟然也懂酒。這一壺醉裏桃花香花了不少銀子淘弄吧?”
-麽不平事都要管上一管。然而這王記賭坊矗在這裏,就像是要觸她的眉頭一樣,開業三天天天自她門口敲鑼打鼓的過?柳九巷子又不是正街,根本冇必要非從她這兒走的。老白可不管你是來探路還是找麻煩的,你讓她氣兒不順了,自然也不會讓你過的太過舒坦。白素貞身邊的丫鬟一直偷偷拿眼瞟著座上的這三位,她長這麽大也冇見過這麽出色風流的人物。這個白爺妖氣的很,舉手投足都帶著說不出的韻味,青爺憊懶,單是懶洋洋的靠在那裏就是一身的...